耿照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连作梦都想待在这儿,但这睡前所见的渠边场景异常稳固,没有过往虚境中一念数变的破碎与虚幻之感。
一旁的老人睁开眼睛,起身举臂,掌中多了柄刀。
长三尺五寸,重五斤,铣亮冷锐,令人不寒而栗。
耿照无法思索。
按说一旦去想「这是怎么回事」,立时便为虚境所拒,倏忽清醒,但彷彿有什么将他牢牢摁在虚境里,明明被识海排斥的痛苦异常鲜烈,他就是无法返回现实。
除此之外,虚境里的运作一切如常,少年因而察觉杀气。
当日闯入识海的柳见残若是混沌迷雾,老人便是柄冷硬坚锐、百锻而成的厚背刀,生生插入血肉,令少年难以忽视,无法共存。
是老人将自己「钉」在识海中——耿照只能如是想。
他甚至无法分辨此间是自己的虚境,抑或是老人的,而场景就在霎眼间易改。
阳光消失了,幽暗的石室里连牛油烛焰都在晃摇。
那股子冻,已经远远跨越了耿照的想像边界,将常识抛诸脑后;他怀疑石缝间填的不是膏泥苔藓,而是万年不融的坚冰。
屋子四面堆满齐顶层架,似金铁所铸,每格迭有长条砖似的物事,回映焰火的金属钝光带着一抹深浓绿影。
耿照几乎无法动一动身体——非因禁制,而是因为难以形容的冷——然而刀尖曳过砖石地的声响,已不知由身后何处逼近。
他勉力迈步,在层架间辛苦窜逃着,偶尔碰上架子都疼得像是撞掉手臂指掌一般,泪水在溢出眼眶的瞬间便化成冰渣。
连口鼻里的气息像和了水的砂砾,耿照感觉胸口越来越重,渐渐吸不进什么。
不知为何有种强烈直觉,层架上的物事,是保住性命的依凭。
一个过弯膝腿不听使唤,肩头「碰!」撞上层架。
少年死死咬住痛呼,挪动僵硬的指掌取了块长条砖,入手冰冷光滑,彷彿能刺进血肉。
青铜铸成的书简上,镌刻着端正好看的蝇头小楷,卷首题着「起于青苹之末」。
耿照无法思考,只能感觉。